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消息，很多报纸上都登了，说的是：“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TS)以‘考题安全性遭到侵害’为由，宣布暂停在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和韩国举行GRE普通考试机考，恢复笔考测试。”同时，GRE董事会致美国各研究生院院长的一封信也在网上广泛流传。信的起首就是：“尊敬的研究生院院长：我谨代表由19名成员组成的GRE董事会写信通知您：对试题安全性的侵害正在造成世界某些地区的某些考生在GRE普通考试(GRE General Test)中取得不正常的高分。”这些不正常的高分地区当然就是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和韩国了。而所谓的试题安全性侵害，其实就是ETS在中国大陆和韩国发现的数个交流GRE考试经验的网站，据说上面贴有参加过GRE的考生所记忆的现有题库中的大量题目。因为在GRE计算机考试正式考试前，考生必须签署一个誓词：“我同意上述打印条款并证明我即为将在该中心参加考试的人，并且，我的姓名和地址将出现在申请准入屏上。我同意对所有的考试题完全保密，尤其是不向任何人和实体复制、泄露全部或任何部分试题”，所以，ETS认定取消这些地区的考生的机考，是因为这些地区的考生违反了他们所签署的保密协议。

　　这样一条消息，引起了许多国内媒体的关注。当然要关注，我们是多么关注美国人对我们的看法和批评？于是我看到了大量的文章批评中国学生自毁前程，说因为中国人不诚信，导致美国人对中国人失望。同时也有一些文章指责这是美国人对中国人的“高分歧视”。

　　我觉得吧，那些说中国人不诚实的人，他们太喜欢下结论，尤其喜欢跟着美国人下结论。什么叫“诚实”？你规定一个“诚实”的标准，没有达到的就叫“不诚实”？中国考生不过是没有按照美国考试中心希望的那样来应付考试，怎么就叫“不诚实”？什么叫“诚实”？

　　他们美国人出了安达信那样的事情，怎么没有人质疑“美国人的诚信”问题？怎么没有人说“美国人不诚实”？中国考生用了一些技巧应付考试，在考试之后公开交流对考试的体会和经验，按照我们中国的标准，这根本不叫“不诚实”。当然，你千万别跟我说，现在什么都与“国际标准”接轨，人家说这叫“诚实”那就叫“诚实”，人家说这不叫“诚实”，就叫“不诚实”。另外，我特别想说一句，ETS作为一个商业考试中心，他们的题库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对付”了，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考题有问题？你不琢磨琢磨怎么考出一个学生的真才实学，又收那么贵的考试费，收完之后又嫌人家考得太高，通报给各研究生院说这些考生的分数有水分，你说你们负责吗？每年咱国内的高考考题，总是被评头论足一番，太难了不行，太简单了也不行，比如说高考作文题目，总被批评为是在考“作文技巧”而不是“作文水平”。我就奇怪了，怎么没有人要求ETS提高他们的出题水平？为什么总是指责中国考生为了提高分数所做的种种努力？

　　当然，我这么说也不是想说ETS在歧视中国考生。不过，我个人认为“歧视”是一种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的“偏见”。不要说美国人歧视中国考生，想一想我们是不是特别歧视那些来自穷乡僻壤什么时尚都不知道但是考试分数巨高的高考生？要不，为什么不能全国按照一个分数线来录取？有的时候，“区分对待”是为了“更大的公平”。我听说，现在美国一些学校已经规定白人的入学率。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单凭考试分数，白人就都成了“落榜生”。这是不是说明白人比咱傻呢？当然不能。因为人家对考试和教育的看法和我们不一样，或者说人家是“业余”考试，咱是“专业”考试。我读书的时候，座右铭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咱中国人就讲究“有志者事竟成”。哪个美国人会为了考试读书提高学习成绩而“头悬梁，锥刺股”？他们不但不会这样做，反而还会看不起这样的做法，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会说：“你们至于吗？你们考那么高分数能说明你们真的有能力吗？”如果说这不是歧视，也不是偏见，那么至少是“不敢苟同”。他们不苟同就不苟同，美国人对中国人失望就失望，咱们是不是要特别不自信地来怀疑我们自己？美国人让我们失望的事情也不少，人家在乎我们的失望吗？别人家一质疑我们，我们就变得特别没有自信，要么就检讨自己究竟是哪儿惹人家了，让人家不喜欢了；要么就是特愤怒地指责人家歧视咱们。我觉得吧，咱得理解人家的心理——如果你在一个班里，旁边有一个同学不洗澡不刷牙不看电影不谈恋爱，一天到晚闷头读书，只要一考试就是一等奖学金，你说你怎么看？

　　就这样，一方面是美国人也许永远无法理解的中国考试文化，一方面是中国人无法理解的宣誓层面的道德，冲突就这样产生了。都在较劲，便陷入了一个文化的巨大误区里，交流之间便竖起了屏障。

　　最后，我想说的是，一个美国人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属于两种人，一种人是制定规则执行规则的人，一种人是按照规则竞争的人。这两种人总会发生冲突，就像球星会和足协发生冲突一样。冲突很正常，就是在冲突中，双方才会达到各自的完美。问题是谁来制定规则并且充当裁判。我们美国人早就想明白了，你们来当明星，我们来当裁判，我们规定世界的道德标准和竞赛规则，我们来说谁是好样的，谁的竞赛成绩有效，谁的不行。”

　　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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