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科教育教学评估的背景

　　对于本科教育教学，过程的评估重于结果的评估。评估的根本目的是让高校干部和教师始终将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不断提升教育者的境界、操守和能力。当下，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以及三年行动规划已为我们指明了方向、路径和目标，我们必须承担起历史赋予的使命，回答人民对我们的要求，以教育强国、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引领和支撑全面建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高等教育具有集教育、科技和人才统筹部署、一体推进的本征使命。对于本轮本科教育教学评估，从字面上理解，已将过去的“教学评估”拓展为现在的“教育教学评估”，就是为了将评估的落脚点放在“育人”上，放在高水平人才自主培养上，教学只是育人的手段和过程之一。评估的目的在于改进和提高，达到以评促建、以评促改、以评促管、以评促强的效果。本轮对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教育教学评估，从评估内容和方法有了新的侧重，更加强调“自下而上、由内向外”，强调文化自觉、质量意识和价值追求，突出评估的诊断性和引领性，旨在引领研究型高校探索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之路，聚焦服务于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建设。从评估的要点来说，一是强调党对高等教育的全面领导，体现在学校工作中，就是落实好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是否将思政课程和课程思政结合的大思政体系，意识形态阵地坚守，学生党团组织建设、社团组织管理、安全和生活体系保障、就业创业等事关本科生教育教学的主要内容，纳入学校各级党组织的中心工作。二是质量保障体系和能力建设，体现在质保理念、质量标准、质保机制、质量文化和质保效果等方面。三是本科教育教学水平，主要考察学校的思政教育、本科教育教学在学校工作中的地位、教师队伍质量、学生发展及支持体系、卓越教学、就业与创新创业教育等。四是本科教育教学的综合改革，给出独具特色与价值的本科综合改革“自画像”。

　　二、本科教育教学审核评估的工作流程与工作方式

　　本轮评估的总体思路是：按照“制度完整、松绑减负、留白激励”的总体原则，引领研究型高校聚焦中国特色、世界水平一流大学建设，培养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一流拔尖创新人才和复合交叉人才。考察重点是学校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一流本科、一流师资、一流育人平台，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战略紧缺人才和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所必备的质量保障能力，以及在推进教育教学综合改革方面存在的品质性、深层次问题和成效特色亮点。

　　各个申请评估学校先进行自评，再进行专家组检验、考察和评估。学校根据自己的规划、自己的措施，自查工作落实情况，既拿着落实党的全面领导、守牢意识形态阵地、做好思政教育的尺子，又让学校拿着各自学科和专业特色发展规划和需求的尺子，用两把尺子来衡量工作。前一把尺子是刚性的，后一把尺子具有柔性和韧性，更有特性，这就是本轮评估的一大特点。为了尽可能降低对待评估高校正常工作的干扰，充分发挥数字化资源和网络优势，达到提高评估效率的目的，本轮评估在工作流程上也进行了较大改革，从过去的入校评估时间长、入校专家人数多，变成分线上和线下评估两个阶段进行，将主要时间放在两周的线上评估阶段，此后再通过两到三天时间入校考察，解决线上评估阶段没有完成的问题。

　　本轮评估在工作方式上也有不小的调整，线上评估力求做全做深，体现评估的全面性和深入性。不仅要全方位审核评估一级、二级指标和审核重点，全面阅读自评报告、支撑材料，调阅、审阅各类评估材料，全方位审核教育教学工作“全貌”。还要充分挖掘自评报告、质量报告等常态资源和学校自评估等相关报告，通过深入研读分析，精准研判、找准问题，对发现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刨根问底，确保提出的问题切中要害，体现评估的科学性、专业性和客观性。线下评估重点在于针对“问题清单”进行靶向查证、诊脉开方，聚焦审核评估的一级、二级指标和审核重点，既不扩大也不遗漏。从而达到带着问题去考察，既要准确诊脉，又要对症开方，提供有用的工作建议。线上和线下评估的基本要求就是不干扰和影响学校的正常工作，有时甚至让评估专家受累，多从材料中提炼总结，多从访谈中佐证凝练，而不是以专家自居，更不能为难被评估学校，真正体现评估专家的水平、站位和使命，体现“同题共答”的评估文化。

　　三、本科教育教学评估的要素环节

　　一是要找准问题。通过线上评估与入校评估深度考察，帮助学校找到切合实际、符合办学定位、对学校发展有帮助的根本性问题、关键性问题。找准问题不是简单地用“显微镜”“放大镜”“探照灯”去发现问题，而是专家们也作为高教从业者，与学校一起发现问题。被评估学校也希望通过评估组指出问题、给出整改建议，这样学校就可以借评估之力推进内部整改和落实。

　　二是要凝练特色。通过线上评估与入校评估深度考察，对学校在本科教育教学改革中具有亮点特色及推广价值的鲜活实践案例进行充分挖掘，形成示范案例。有时，学校在本科教育教学方面色彩纷呈、亮点频出，在总结示范案例时难以取舍。专家组就可以与学校一起，从学校的发展方位、社会需求、教师发展和学生成长中的最重要问题出发，以目标导向、特色导向的方法，梳理、凝练和总结学校最具特色、最显成效、最能给人启发的做法和成果，从而既体现特色特长，又能为全国高校的一流大学建设提供启发性创新案例。

　　三是考察重点在于“关注人、关注发展、关注未来”。即围绕影响学校立德树人根本任务落实的重要性问题、影响学校长远发展的战略性问题、影响人才培养质量的关键性问题开展考察，围绕学校想要在“十四五”重点解决，以及“十五五”想要谋划解决的根本性问题开展考察，围绕聚焦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所必备的质量保障能力、具有影响力的本科教育教学综合改革举措与成效开展考察。

　　四、本科教育教学评估的发展趋势

　　当今大学的教育教学，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和变革。大学既要在精神、文化和科技上引领和支撑社会发展，又要适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各类学校都必须以学生的“三观”塑造、德行养成和能力培养为目的，重构教材、课程、教学和实践内容及教学技术体系，使学生既能夯实知识基础，又要适于经济社会发展需要。

　　以笔者陋见，目前大学本科教育教学呈现一些值得关注的发展趋势。一是专业知识的综合化。越来越多的学校已经实践着专业课程与通识课程的并举互补，学科交叉融合已成趋势，文理兼修是今后学生的必备素养。二是教学内容的模块化。为了使学生具有跨学科、跨专业的知识结构，在有限的学制内组合以问题为导向、以解决问题能力为目标的课程模块已现端倪。三是教学场景的多元化。教学工作已从学校的传统课堂和实验室，根据不同专业和育人目标，拓展到田间地头、企业车间、银行法院等更多“课堂”，虚拟实验和情景教学也已普遍成为教学补充。四是教学技术的信息化。线下与线上教学相结合、大班讲授与小班讨论相结合、课堂知识与AI应用相结合、教师讲授与场景沉浸式教学相结合、课堂教学与实验实践教学相结合等，已成教育教学的基本技术和方式。五是师生角色的互换化。教学相长是教育的基本秉性，而当下各种教学技术的发展和教学场景的多元化，无非就是为了加强教师与学生的互动界面，打破知识传授的单向性。六是本科学习研究生化。伴随着我国大学教育进入大众化阶段，大学教育已从单一的知识传授进入到知识继承和知识创造并举的新阶段，本科生尽早开始研究性学习和实践已成为优秀大学的基本特征，本研贯通甚至融通正在形成气候。七是职业规划的提前化。除了职业技术教育必须追求“入学即入职”的培养目标外，研究型大学从入学时的大类招生、入学后的转专业零障碍，到本科期间的学分制、双学位、本研贯通和交叉学科培养，都是为了让学生在师长引导、兴趣驱动的同时，有更多“试错”再选择机会，使他们能够在兴趣驱动的同时，更深刻地认清自己的思维和能力特长，从而将自己的学习与未来的生涯和生活适配。八是学生生活的社区化。随着学校基建、后勤和生活支撑能力的提升，特别是学生工作及事务下沉，大学生的自理、自立和自治能力亟需提高，辅之以信息化支持、社会化采购服务和学生更广泛地参与学生事务管理，大学的许多后勤和生活保障职能将逐渐还给社会。九是教与学间的失配化。知识的传授是以教师为中心、以已有知识体系为主要内容的学习体系，因此必然需要综合、提炼、近似和假设，使复杂的实际问题简化为可处理的“理想”模型，于是知识的综合性、规律性必然伴随着知识总结的滞后，以及与实际需求的脱节。随着AI技术的加入，过去教育教学的“师与生”的二元结构变成了“师与生加AI”的三元结构，此时，基于知识传授和教师为中心的教与学的关系就会重构，这就要求不同需求、不同专业必须根据自己的规律，迅速弥合教与学间的滞后、单向和失配。十是大学校园边界消失。这里主要指的不是物理的围墙和栅栏的消失，而是大学与社会的互动和融合，大学文化要成为社会先进文化的旗帜，大学精神要净化社会的躁气和功利。这既是必然趋势，也是我们这些高教从业者的更高追求和目标。

　　大学先进的教育教学和高水平人才培养事关世界可持续发展，事关国家未来，事关民族复兴，事关千家万户，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人民性和战略性。通过本科教育教学评估，可以映射新时代中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教育强国中需要解决的普遍问题和可以借鉴的典型成果，促进我国从当下大学数量、学生毛入学率的持续增长，跃升到一个数量为基础、质量为内涵、文化为追求、精神为标杆的新阶段。我想，教育强国纵有各种指标指数，而这些追求一定是我国建设教育强国的根本目的，也就是本科教育教学评估的初心和要义。

　　作者：严纯华，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兰州大学原校长，北京大学博雅教授

　　来源：原文刊载于《中国高教研究》2025年第8期